**ooc预警
1.
长沙的冬天,朔风呼啸的寒冷。
张启山回家的时候,沉了一整天的天空开始落雪,他定定的在车前站了一会儿,雪在他的军帽上,积了薄薄的一层白。
副官低声唤他,“佛爷?”
他缓了神,半只脚踏进车里,又探出来,轻声问一句,“今日有信来吗?”
副官垂了眉眼,“还没有。”
算日子该是这两天。
回去的路上匆匆闪过街景,冬天日头短,天已经黑的透了,下雪,又是战时,街上居然还十分热闹。雪天路滑,张启山的车差点儿撞上人,副官下车去查看,回来的时候,显出点高兴的样子。
“竟然快过年了。”
今日是廿八,后天便是年节下了。
张启山微微一颔首,副官原本等着听他年节的安排,等了许久也只是沉默,于是慢慢也敛了笑意,一路上都是安静。快到府上的时候,张启山终于开了口,也是低低沉沉的,像是叹息。
“也不知那信,年前能不能送到这里。”
屋子里烧的暖和,从寒风里一下子坠入到温软的暖意里,镜片上结了层雾气。
他原本目力极好,在东北的时候就枪法奇准,百步穿杨不在话下。谁知近几年莫名的看不清东西,中医西医的瞧了,只说眼睛没问题,终于还是架了副圆乎乎的眼镜在鼻子上。他眯着眼睛慢悠悠的擦眼镜,听得下面人说,五爷来了。
吴老狗并不空手来,拎了两坛子酒。也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甚至不是烈酒。姑苏一带常见的桂花酿,甜嗒嗒的没一点酒气。轻歌曼舞吴侬软语里酿出来,一饮就是江南浓淡秋色。
他把酒搁在桌子上,也不多话。
倒是张启山一愣,随即笑起来,“他近来去了江南一带?也好,听说最近也尚还安稳。”
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,下人们摆了杯子上来,于是对坐喝酒。
实在是清淡极了的酒,张启山喝了许多也并不觉得醉,反而是鼻尖唇齿都是馥郁的桂香气,叫他想起来夜里趁他不注意偷吃桂花糖的齐铁嘴,被他亲住是也是这样带着甜香的桂花味道,眼睛瞪得滚圆。
一晃他离开长沙也是很多年。
张启山有些迷怔,眼前一亮一亮的跳跃着些影像,他推了推眼镜,觉得那好像是齐铁嘴,又好像不是。
迷迷糊糊之间,他听见副官的声音。
“佛爷,您喝醉了。”
原来是醉了。
2.
雪下了好几天。
长沙很多年不见这样大的雪,厚厚的积起来。张启山一早听见扫雪的声音,推开窗户看见院门到主屋,弯弯曲曲的被扫出一条路来。
心里头又有些急。
这样大的雪,交通不畅,也不知能不能收到信。
已经是腊月廿九,大多的人都已经放了工在家休年假。如今虽说流行西学,过年一事却仍旧是重中之重。虽说没有得他的吩咐,府上却早已经忙活起来。
门外头有人来访,他见副官同来人交谈几句,拿了张信函进来。
莫不是信到了?
“佛爷,”副官敲了敲书房的门,“九爷府上下的帖子,邀您过府谈年节里九门聚会的事情。”
那信封做的精致,描了两株兰草,清雅大方。
张启山把那帖子搁在桌边上。
“再说。”
又有长沙城里许多商人官员送来的拜帖请柬,张启山被弄得烦不胜烦,午饭吃的也不甚自在。
匆匆用了点,就又去书房里枯坐。
今日怕是等不到信,转念又一想,人是不能悲观的,那大约那信已经在来府的路上。
想了想,又把书柜顶上的匣子翻出来,里头已经有几封信了。他把那信拿出来,铺平展开,又慢慢的看了一遍。
“佛爷,”副官又来敲门,嘴角憋着笑意似的,“有您的信。”
他猛地站起来,有敛了步子,慢悠悠的走过去,伸手接过信。无所谓似的同副官寒暄——“也不知道江南现今下了雪没有。”
启山,见信如面:
行至江南,风景果然秀丽。若将来有机会,想同你择一处地方,结庐而居也好。可惜身在乱世,大丈夫当以天下苍生为重,知你胸怀广阔,便先替你探路,待到白头,再执手不晚。
从南京往东南而行,便到了姑苏。素闻此地桂花酿醇厚,托人带回去两坛,你跟老五分着喝,囊中羞涩,只能如此,万望见谅。
......
心心念念,从不敢忘。
愿早日能与君相见。
“......老八 九月初九”齐铁嘴落下最后一笔,看向窗外。江南的冬天阴冷,冬雨的寒气几乎要沁到骨子里。
他慢慢喝下最后一口酒,伸手招呼那双丫髻的小童。
“阿阮,先生有些事想麻烦你......”
3.
算命的一生窥探天机,齐家一门,卜阴阳,察天命。
齐家人的命,是说的准的。
齐铁嘴最后看一眼江南的冬天,湿漉漉的刺骨的冬雨之间,慢慢夹杂了雪。
家信三十封,寄与未亡人。
End